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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前顯示的是 6月, 2021的文章

褌與線-7

    我對船上同袍的厭惡感真是與日俱增。       不知道是不是我常跟守賢處在一起的關係,一隊的幾個學長,開始幫我取了「假蕃」的綽號。尤其在吃飯時,奇旻學長會拉著他臉上那道長長的疤痕,用誇張的語氣伴隨發音不正確的客語,喊:「假蕃假蕃,食飯食飯!」其實奇旻學長這樣叫,我並沒有特別的被侮辱感,反倒為他的不標準客語感到害羞,要是被老人家聽到,一定會被恥笑和糾正的!       哈根大師、沒鳥毛的、攪屎洞的、屁精、假蕃,其實被講久了,好像就沒感覺了。不知道國豪和守賢他們,以前有被人叫過「蕃仔」嗎?但如果是茗安被這樣叫,我可不會幫他說話。       倒是新來的銘忠學弟很讓人在意。他被派到上官廳。在等待輪休假的某天中午,上官廳屆退的阿勇學長,氣呼呼地跑到糧秣庫找正在放捕鼠籠的我。       他一臉脹紅:「幹,向仔,你來,你來。」他拉著我要走,我甩開:「等一下等一下,我東西還沒弄好。」       「幹,不要弄了,我這邊比較急!」阿勇講,「快點啦!」他臉皺得像蒸壞的小籠湯包,我知道大事不妙,趕緊跟他前去。       趕到廚房時,我看到 POA 正在對銘忠大罵:「你搞什麼啊?是不是說過水果刀跟菜刀要分開用?有沒有說過?」       只見銘忠學弟不知道是無辜還是難受,扁平如哈巴狗的臉低垂著,要哭要哭的樣子。       「你是要哭嗎?哭有什麼用?」我從沒看過娃娃臉的 POA 這麼憤怒過, POA 轉頭看到我,又說:「向仔,你來切,用水果刀!沈銘忠,你給我站在這邊!」然後氣沖沖地回到上官廳去。       「阿勇學長,怎麼了?」我沖洗水果刀,邊問。       「艦長吃到有洋蔥味的蘋果。」阿勇學長悠道。       「啊!怎麼會這樣!」我驚恐。        「幹,就說菜刀不可以拿來切水果,幹,害恁爸被記罰勤。」阿勇學長講得十分大聲,沈銘忠站在旁邊默不吭聲,盯著地板不知道在想什麼。       我把水果刀洗了三次,才敢切下蘋果,趕緊端到上官廳去。       「謝謝你。」在我放下水果時,阿勇學長對我講,然後「啾!」在我額上親了一下。       我愣了幾秒,沒想到阿勇學長會來這招。       「沒事,只是覺得你認真的樣子很可愛,別想太多,我不是『

褌與線-6之3

    結束短暫的散步假,我愁苦地走回軍港,明明回去就要值更的守賢卻一臉輕鬆,嘴上還哼著不知名的族語童謠。       「欸,沒鳥毛的,馬桶堵住了,你去處理。」一下住艙,阿勳就又用那種「學長」語氣對我講。       「馬桶堵住?好好的馬桶,怎麼會堵住呢?」我不解,但無奈這個月輪到五隊掃浴艙,但隊上的同袍,上下官廳都在自己的部位,廚兵在煮消夜,政戰躲在政戰室不知道在忙還是在打茫,文書當然在文書室堅持自己在排更很忙什麼的,那個最沒用的補給下士學長肯定在補給室吃餅乾,國勇受訓還沒回來──整個五隊住艙,竟然只剩下我一個沒鳥毛的。       我掠過蓮蓬頭下,那些垂乳肥臀又赤身裸體的水兵們,再微微拉開那道破舊得幾乎遮不住如廁者的簾布──幹,馬桶真的塞住了,一道滿滿的烏黑屎水不停滲漏,滿滿地如果凍般隨著艦身搖晃,呈現一種半液半固的超物理型態。       「幹,好噁」我忍住嘔吐的欲望,拿起通便器想要吸出裡面的堵塞物。       「幹,是誰的屎那麼粗、那麼硬、那麼多,竟然可以把馬桶堵住!」我憤怒想,使力想要把通便器塞到最深。       「哭枵,拔不出來!」我暗自咒罵,已經滿頭大汗。       「噗!」屎水竟然冒了更多,「幹!」我又叫又跳,就怕踩到。       「噗嘰──」長長的尖音劃過,一道屎水竟濺到我臉上。「啊啊啊!」我像是被潑到硫酸般,双手揮舞著卻又不敢抹去,只好衝到蓮蓬頭下搶水。旁邊的同袍,尤其一隊的,簡直看得樂不可支,十足幸災樂禍,還鼓掌叫好。       已經全身濕透的我,唯恐那些屎水噴濺到身上其他地方,便把衣服全脫了,再去處理馬桶。       「跟你拚了!」我把上衣纏在嘴部,拿起通便器使力往馬桶深處塞進,「就像小閔狠狠幹我那樣」我心想。       我一個馬步,將全身力氣灌注在那根通便器上,然後往上拉,「一定可以的,這次一定會通!」       「咚!」突然我整個人往後跌,撞得大號間的鐵板震天作響。       「幹,是怎樣?」一堆同袍都湊過來看。「誰啊,怎麼了?」四隊的銀雄學長裸著上身過來,「向仔,你……啊幹!屎啦!屎啦!」人就跑走了。       我倒在馬桶後方,整個人裸體加双腿大開地半躺在鐵壁上,旁邊的同袍嘻嘻哈哈笑了出來,有的身上還帶著未

褌與線-6之2

     午休後,輪到我放假班。當然,我不可能再跟身處一隊的建錡同行,國豪因為需要值更,要等到明天才放散步假。不能跟自己熟悉、信任的同袍一起散步,讓我覺得頗為遺憾。但我更不可能選擇在營休假,無論如何都想離開那艘惱人的軍艦,好在,還有守賢。       熱悶悶的雨都,即使不下雨,也充滿一股令人嫌惡的柴油味混魚腥臭,著實噁心。       我不敢去廟口夜市,那裡有好多跟建錡的回憶,曖昧的、恥辱的、荒唐的、傷心的、信任的、背叛的、以為是愛卻疼痛著的……。我堅持要在漢堡王休息,至少累了,還可以趴睡一會。       「這裡好臭,如果我人在百世可朵,那該有多好?」我攪著可樂想,「唉。」       「學長,你心情很不好。」守賢講。       當然不好,這個髒污的港口,就是我下部隊時的第一印象,那種灰濛濛的天空、沉重陰鬱的新兵臉孔、住艙的腳臭味,好像昨天才發生過。幹,守賢這個白痴,讓我越想越煩躁。       「可是,學長快退伍了吧?」       我算了一下,才驚覺:「幹,真的,再三個月不到!」       「真羨慕。」守賢講,然後望向匆匆的路人,再問:「學長退伍後,打算做什麼呢?」       做什麼?這我可真沒好好想過,一個文組畢業的年輕人,能有什麼好出路?當志願役?怎麼可能!去超商?太累了。加油站?不要。當個上班族?請問這個社會還需要文學院的畢業生嗎?現今早就不是那思想發達,依靠哲學和文學來影響天下的希臘時代了。想到這,我不但茫茫然,更覺得恐懼:難道,我退伍後,真的要餓死了?       早知道,就唸理組……明明我的物理和化學還算中上的,要不是聽說那位我憎恨的數學老師要去教理組,我也不會憤而選擇文組;但命運就愛開玩笑,當我在文組上了第一堂數學課時,我一抬頭,才發現我的數學老師,依舊是原來油腔滑調的那位。       我的人生真的好爛,什麼爛事都可以碰上。       「沒救了,我的人生。我又不像你,還可以躲去山上,還有個男友,靠狩獵就可以填飽肚子。幹,你教我打獵好了。」我沮喪講。但我知道,這是不可能的,我不會喜歡山上那種看似恬淡平靜,實則無鹹無酸無辣無味的生活的,我是屬於自由的都市的,我是多彩且繽紛的!       「等一下,我們當義務役的薪水那麼少,為什麼我上次看

褌與線-6之1

     對於守賢原來已經有男友,我原本是又氣又失落。氣自己就是沒有那個緣分,氣守賢有男友了不先講也不忠誠,氣老天總是把我想要的東西先給別人,也失落──大叔那看起來頹喪的樣子,竟然可以擄走守賢的少男心。       「沒有插進去,還好吧!」回營的隔天中午,我倆縮在中山室的一角用餐,守賢如此說,我則覺得他強詞奪理。       「『插進去』,只是最後一步了,好嘛!」我沒好氣回。       「所以我一直跟你說『不行』啊,是學長硬要……」守賢把矛頭對向我,我百口莫辯。       就守賢的說法,大叔一直希望守賢「守貞」,不僅是對性行為守貞,也為了傳統信仰守貞。       「不是對十字架?」我問。       「沒有,大哥『恨透了』西方的宗教。」       我一聽,覺得有點不屑。大叔要是真那麼討厭西方的事物,那最好電力、燈泡、醫葯、塑膠等物,都不要用。最好住到深山裡,不要住水泥做的房子、不要穿尼龍產的衣褲、不要吃農葯澆過的果菜。       「對啊,『我們』是希望這樣。」守賢肯定。       「什麼,怎麼可能。你住在這塊土地,早就被中華民國的身分証綁住了,你現在不就是被國防部綁得死死的?最好你有種,敢逃兵。」       「唉,我好渴望『自由』。」守賢攪著根本沒有任何一塊魚肉的虱目魚肚湯(幾乎都被下官廳的旻智學長舀走了),說。        「幹,這湯都沒料!」中山室另一端的阿勳學長大聲咒罵,然後氣沖沖地端著碗去廚房,一會後,竟然捧著一堆愛玉和布丁回來。       「來來來,我們一隊的都有。」阿勳大聲嚷嚷,又矯情地說:「阿楠學長,給你兩個。」       阿勳刻意跳過了我和守賢這桌,還用手肘分明惡意地敲了守賢的頭。「唉呦,學弟,不好意思喔,沒怎樣吧?要不要叫醫官來看?有沒有腦震盪?好怕『咖仔』受傷喔!」他這樣說。       「嘶……沒事,學長我沒事。」守賢明明痛得揉著頭皮,卻還是不敢吭聲地回應阿勳,我忍著怒火,在心底咒罵這群噁心的志願役。       好事沒多少,壞事總是一直來。       午休時,住艙瀰漫著一股塑膠味。「幹,怎麼會那麼臭?」我淺眠時碎唸,正要墜入腦海深處時,卻被人搖醒。幹,是沒腦袋的阿良。       「哭枵

褌與線-5

     已經有好幾天,我都不曾跟守賢講過話了。而且,為了避免跟那些醜惡的同袍起衝突,我經常報加班,為的就是在多數人就寢後才洗澡,卻沒想到,竟然總是遇到那位穿內褲洗澡的陳建文。       「喂,你為什麼洗澡時要穿內褲?」某夜,我抹去臉上的熱水,問他。       「喔、喔,沒有啊,嗯。」陳建文像是有語言障礙似,整個語意含糊不清。       「沒救。」我在心裡唸,然後不想再理他。陳建文整身乾瘦,又高,身形沒什麼看點,又不健談,跟他洗澡十分無趣。       「學長,不要不理我。」有天中午用餐,守賢在我對面坐下。       「不是說好,不要在船上聊天嗎?」我繼續吃著阿中炒的乾硬空心菜,避免視線對看。       「我怕你討厭我。」守賢講。       「你值什麼更?」我問。       「洞四。」       「我去換更,晚上聊。」說完,我起身洗碗。       這晚就寢時,我只隨意擦了澡,就趕緊睡去。       「學長,起來值更了。」凌晨,一臉倦意的守賢先來喚我了。       走到梯口,一股黏熱的海風吹來,我拍了拍臉,要自己清醒一點。       「給你,國豪學長說要給我們的。」守賢指著值更桌下的提神飲料。       「啊!一點小小的開心。」我在心中雀躍。       冰涼的甜水灌過我的喉嚨,我把玻璃罐貼在右臉龐,閉眼沉醉在這微渺的沁涼感中。       突然,我的左臉也傳來一股涼爽,「學長,這樣比較平均。」守賢說。       「可以了。」我笑了一下,要他放下。       「嗷,你好久沒跟我說話了。」守賢講,「為什麼?」       「嗯,你有男朋友了。」我答。       「這有什麼關係?」       「我覺得,你都有男朋友了,我們最好不要那麼親密。」我解釋。其實,我是想讓自己死心,畢竟在船上能遇到『同類』,可是十分難得的,而我的確幻想過擁有守賢,但經過那個驚魂的帳篷事件,我怎麼敢再對守賢起淫念,要是真觸犯到什麼我不明白的「禁忌」,那還得了!       「而且,大叔也提醒過我了。」我補充。       「喔,幹麼這樣!」       「跟我講講,你們怎麼認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