褌與線-6之2

    午休後,輪到我放假班。當然,我不可能再跟身處一隊的建錡同行,國豪因為需要值更,要等到明天才放散步假。不能跟自己熟悉、信任的同袍一起散步,讓我覺得頗為遺憾。但我更不可能選擇在營休假,無論如何都想離開那艘惱人的軍艦,好在,還有守賢。

 

    熱悶悶的雨都,即使不下雨,也充滿一股令人嫌惡的柴油味混魚腥臭,著實噁心。

 

    我不敢去廟口夜市,那裡有好多跟建錡的回憶,曖昧的、恥辱的、荒唐的、傷心的、信任的、背叛的、以為是愛卻疼痛著的……。我堅持要在漢堡王休息,至少累了,還可以趴睡一會。

 

    「這裡好臭,如果我人在百世可朵,那該有多好?」我攪著可樂想,「唉。」

 

    「學長,你心情很不好。」守賢講。

 

    當然不好,這個髒污的港口,就是我下部隊時的第一印象,那種灰濛濛的天空、沉重陰鬱的新兵臉孔、住艙的腳臭味,好像昨天才發生過。幹,守賢這個白痴,讓我越想越煩躁。

 

    「可是,學長快退伍了吧?」

 

    我算了一下,才驚覺:「幹,真的,再三個月不到!」

 

    「真羨慕。」守賢講,然後望向匆匆的路人,再問:「學長退伍後,打算做什麼呢?」

 

    做什麼?這我可真沒好好想過,一個文組畢業的年輕人,能有什麼好出路?當志願役?怎麼可能!去超商?太累了。加油站?不要。當個上班族?請問這個社會還需要文學院的畢業生嗎?現今早就不是那思想發達,依靠哲學和文學來影響天下的希臘時代了。想到這,我不但茫茫然,更覺得恐懼:難道,我退伍後,真的要餓死了?

 

    早知道,就唸理組……明明我的物理和化學還算中上的,要不是聽說那位我憎恨的數學老師要去教理組,我也不會憤而選擇文組;但命運就愛開玩笑,當我在文組上了第一堂數學課時,我一抬頭,才發現我的數學老師,依舊是原來油腔滑調的那位。

 

    我的人生真的好爛,什麼爛事都可以碰上。

 

    「沒救了,我的人生。我又不像你,還可以躲去山上,還有個男友,靠狩獵就可以填飽肚子。幹,你教我打獵好了。」我沮喪講。但我知道,這是不可能的,我不會喜歡山上那種看似恬淡平靜,實則無鹹無酸無辣無味的生活的,我是屬於自由的都市的,我是多彩且繽紛的!

 

    「等一下,我們當義務役的薪水那麼少,為什麼我上次看你錢包裡有那麼多大鈔?你沒存在郵局裡?」我突然想到。

 

    「喔……嗯……」守賢一臉猶豫,才開口:「學長,這是我很大的祕密喔,你絕對不可以跟別人講,尤其是大哥。」我點頭。

 

    「就是,有時候放假班,我會有『CASE』。」

 

    「『CASE』?什麼樣的『CASE』?」我驚奇。

 

    「就是……」守賢抓抓頭,看著地上,很不好意思地講:「就是『按摩』。」

 

    「你是說,那種養生館的按摩?」

 

    「嗯,不是耶,我是專門按男生的……」守賢摀著嘴,語氣放得很輕。

 

    「幹,同志按摩?烏瑪斯,你去做同志按摩?」我嘴巴張得好大,守賢急得在唇邊比了食指。

 

    「小聲一點啦!」

 

    「幹,你也知道要小聲一點。幹、幹、幹。」我思緒好混亂,幹,同志按摩很好賺嗎?幹,難怪他錢包那麼滿。幹,難怪不怕退伍後失業。幹,自恃長得可愛,就跑去賺同志的錢。幹,男同志的錢怎麼那麼好賺?幹,男同志怎麼那麼肉慾那麼笨?幹,我怎麼沒想到!

 

    「我頭好脹,烏瑪斯,你嚇到我了。」我揉著太陽穴,胸口「咚咚咚」地狂跳著,耳邊好似有鼓在敲擊。

 

    原來,守賢在連鎖的同志按摩店當「師傅」,難怪會接觸到那麼多精油,難怪按摩的手法那麼熟稔!難怪他先前的放假班,經常形單影隻,不要人陪,原來都是去做「到家按摩」了。

 

    「收入怎樣?」我很想知道。

 

    「按課程內容,有的一千五,有的兩千,有的兩千五……」守賢解釋。原來同志按摩依師傅的「裸露程度」和「肉體接觸程度」來劃分價錢,守賢說,要是他全裸還幫客人打手槍,還可以多個五百塊小費,一天下來,接三個客人,抽成後至少也淨賺四、五千。

 

    「幹,四、五千。幹……」我真的覺得我的大學學歷是個屁。

 

    「但,也不是每個師傅都可以賺那麼多啊,也不是每天都可以接那麼多客人。像我現在當兵,就很難接,從上船到現在,也才接了三個。」守賢嘆氣。

 

    「守賢,所以我只要付錢,就可以幹你嗎?」我不客氣問。

 

    「學長……」守賢囁嚅,「學長,你不要這樣說,我不是不想跟你做愛。」

 

    「可是,那些禿頭垂肚的老男人,只要付你錢,不就可以幹你了?」我不平道。

 

    「我很少這樣啦,最多就是幫忙打手槍。」守賢辯。可我不相信,我又不在現場,按守賢那可愛的模樣,那些老男人怎麼忍得住不跟他肛交?

 

    「這不影響你跟大叔交往嗎?」

 

    「會,他不喜歡我這樣。他說,『當巫醫要有乾淨的心,和堅持的毅力』,可我沒那麼想當巫醫。」守賢咬了冰塊,滿嘴碎冰又講:「我發現,只要我接了很多客人,我就不容易看見『線』,會比較輕鬆。」

 

    守賢的解釋,讓我覺得我倆是難以交集的平行線。什麼「線」、「巫醫」、「乾淨的心」,好扯!

 

    「課本沒教,我聽不下去了……」我碎唸,要守賢別再說了。

 

    南島民族,都那麼難懂嗎?

留言

  1. 有的人你註定要跟他狹路相逢,也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了~

    說山中生活無鹹無酸無辣無味很不公允哦~只是你剛好不屬於那樣的世界罷了

    大概沒多少人不會介意自己的伴侶從事有涉及到性事的按摩工作。不過守賢說多接客就可以少看到「線」,這還真是耐人尋味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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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我當時真的不了解山中的生活,直覺那裡沒事可做,又很無聊

      但現在的想法又不一樣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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