褌與連結-7

     站在這棟老房子前，我的童年記憶如浪潮般襲捲而來，整個腦海充溢兒時畫面：那條河壩、奶奶在廚房掌管天下的身影、狹小不便的蹲式廁所、滿是蹄聲和咀嚼進食生的鹿寮，還有——那樹影婆娑的山壁，以及在其間穿梭的獼猴。 

    「食麵！」門口前，一位佝僂的婦人用閩南語說。她正坐在木凳上，補著網。

    「我阿媽。」小閔說。「阿媽好。」，我趕緊打招呼。阿媽沒有多跟我寒暄，頭也不看地繼續做她的事。KURO倒不怎麼識相，跳上跳下地在阿媽周圍聞、舔，阿媽「呿！」一聲，KURO嚇得跳遠，然後在對面的草地上聞一會後，撒尿。

    「快來吃麵啦！」小閔喊，我趕緊過去。

    狹小的餐桌上，蓋著一個綠色的防蠅罩，「答！」小閔把按鈕壓下，網罩立刻縮小，KURO迅速蹲在我們腳邊，口水如氾濫的八掌溪，奔流個不停。

    「哇！」隨著鍋蓋一掀，我不禁讚嘆。「這你沒吃過吧？」小閔問，我點頭：「當然吃過啊，麵線啊！」，「哪種麵線？」他又問。

    「這湯這麼清，不是豬腳麵線吧？」我端詳，但顯然答錯。

    「是『小管麵線』，你看。」小閔得意說，舀起鍋底一大塊白肉。

    「哇！章魚！」我叫，「不是章魚，是『小管』！」他糾正。

    「就是花枝、魷魚那類嗎？」

    「是，可是他們都不一樣啊！」

    「沒關係，都是『頭足類』，就對了！」我實在等不及了，夾了一大塊小管就往嘴裡塞，「啊！好燙！」

    小閔笑了笑，脫去上衣，拿了一小塊肉施給KURO，KURO沒有猶豫，一眨眼便張嘴咬去，「喳喳」幾聲就吞下肚。

    「今天天氣很好。」小閔邊咀嚼，「等一下，去海邊？」

    「啊！好，我要去！」我速速扒麵。

    兩人一狗，再度上車，小閔邊騎，邊跟我介紹沿路風光：「這邊是水庫。」、「這邊過去一點是釣小管的好地方，你不要跟別人說。」、「這裡這裡，晚上盡量不要來！」

    「為什麼？」我好奇，「出過很多事啦，不要問那麼多！」小閔要我停止追問。

    「來，到了，這裡。」小閔要我們下車。

    眼前是一大片金黃的沙灘，旁邊有個看似廢棄的頹敗漁港，港邊的鋼筋已經顯露，好幾塊崩毀的水泥疊在一角。

    我脫去鞋子，看著滿臉笑容的小閔，「快，快點！」他興奮喊。

    「欸！」KURO也不等我，就往海邊飛奔。

     「唰——唰——唰——」浪花一波接著一波衝上沙灘。

    「啊！還在發呆！」小閔往我身上一跳，我根本支撐不住，往一邊踉蹌好幾步。

    「弱耶！」他謔，「還發呆，快點脫衣服啊！」

    「啊？可是我裡面……」

    「怕什麼，又不是要你露膦鳥，裡面的不用脫啊。」小閔見我仍彆扭，「來啦，學長先。」一說完，就扯去衣物，往我身上丟來。

    我見四下無人，也跟著照脫，然後抱著仍在挖沙的KURO，就往海邊衝去。

    小閔把KURO往海的外頭一丟，「哈、哈、哈！」KURO立刻悠游起來，邊不時看著我們，彷彿在心想：「奇怪！你們這兩個人類，怎麼還在蹉跎時光，不下來泡水？」

    「啊！」小閔衝鋒似跑來，就把我抱起，「喝！」把我往海裡一丟。

    「幹，好冰！水好冰！」我吶喊，小閔卻笑得樂不可支。

    午後的陽光十分強烈，水花在小閔壯碩的肩上綻放開來，一朵一朵光般的葉瓣，閃著白亮的輝澤，刺得我睜不開眼。KURO的一身黑毛，更襯得我倆有多奇白。

    「哇！」小閔冷不防從我一旁串出水面，「看招！」他手一提，把我的褌一拉，想要把我甩出去。

    「啪滋！」沒別的，我的褌──裂了。

    「啊！幹！」我驚叫，「噗哈哈哈哈！」這下，小閔更開心了。

    「幹，這樣我怎麼辦？」

    「沒怎麼辦啊？不要穿啊！反正沒人！」他逕自游走。

    「喂！丁字褲哥哥！」碼頭邊一群稚嫩的聲音傳來，我趕緊躲進水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