褌與海與男孩-3之4

     原來我們此刻身處的這個空間叫「工作房」,是家裡的男孩子雕刻、做陶的地方。工作房的後面有浴廁和鍋爐,有時候阿各詩不在,而男孩子工作累了、餓的時候,就可以自行下廚。

法度接過藤簍,從裡面拿出了地瓜葉和數條有大片魚鰭的銀白色的魚,就跟阿米哥去工作房後方料理了。這樣真好,家裡有好幾個可以下廚的人,就可以很快上菜。

阿各詩走了過來,牽起小閔的手,拍了拍他的掌心、掌背,又用額頭靠他的額頭,嘴裡唸個不停。我猜小閔也聽不太懂阿各詩在講什麼。然後阿米哥端了魚走出來,阿各詩也對她唸了幾句,才離去。

「哥,你聽得懂剛剛阿各詩在說什麼嗎?」我問小閔。

「說了一些感謝我之類的,其他的不太清楚⋯⋯」小閔聳肩。

「阿各詩說:『感謝你回來這個家,我親愛的兒孫。謝謝你修好了屋頂,我們的家再也不會漏水了。都是因為你,我們這個家得以延續到現在。謝謝你照顧法度和阿米哥,願上帝庇佑你們三人,遠離魔鬼和誘惑。希望你們三個此生做兄弟,彼此互相照顧。』然後又對我說:『你啊!要尊敬哥哥、敬愛哥哥,要聽話、認真!』這樣你滿意了嗎?古意思向仔。」阿米哥翻譯。

「什麼是『古意思』?到底。」我不解。

「豬!」他仨一起回答,連在後方炒菜的法度都伸頭對我喊。

我看下方的屋裡,也冒出陣陣炊煙,是我熟悉的柴燒味。阿各詩不知道在煮什麼?

「我們家很傳統。」我記得阿米哥這樣說過。

但直到阿各詩把菜端上來,我才見識到什麼是「很傳統」。

炒地瓜葉、煎魚、魚湯、芋頭⋯⋯

芋頭?是芋頭嗎?然後魚類料理有兩樣?沒有飯嗎?

我詫異地看向其他男孩,他們很是自然地剝起芋頭,就沾了醬油往嘴裡塞。阿各詩看來也不跟我們吃飯,自己在屋裡用餐。

「那個⋯⋯全部就這樣嗎?」我謹慎問。

「對,今天多煮了一道煎魚呢!」法度講,我看小閔已經吞了五顆芋頭,真心佩服。

「有飯嗎?或是麵?」

「麵?」阿米哥張嘴,裡面滿滿的紫色芋頭。

「對,或是其他的澱粉類。」我請求。

「澱粉類⋯⋯有,應該還有地瓜,你想吃嗎?我們可以晚點烤地瓜。」阿米哥合上嘴,眼睛像小鳥的一對翅膀一樣彎彎地笑。

算了,他不懂我的意思,第一次吃飯沒有飯或麵,這種感覺很奇怪。

我遲疑地剝了一顆芋頭,手指都是黏黏的外皮和芋頭肉,「這種感覺真不舒服。」我想。

我看他們毫不客氣地往碗裡挾了菜,然後用芋頭沾了些許地瓜葉的湯汁,軟爛的芋頭便像淋了雨般溼答答地滴下深色的湯汁。

我不是討厭芋頭,我只是沒試過晚餐吃芋頭。

我嘗試咬了一口,覺得還可以,但,如果是不愛芋頭的人,看到如此的晚餐,應該會立刻逃之夭夭吧?

煎魚的魚形很特別,有著透明大大的魚鰭。魚肉很嫩,但是多刺,腥味有點重,我喜歡吃魚,但討厭很多刺的魚。

「如果是鮭魚或鱈魚就好了⋯⋯」我忖度。其他的菜都很普通,我原本很期待今晚會吃到具有十足特色的風味餐的。

「喏,這就是『阿里棒棒』。」法度講,向我碗裡挾了一大段魚尾,我覺得很困擾。

「這個也是『阿里棒棒』。」阿米哥指魚湯。

「都是『阿里棒棒』!」他仨異口同聲答,還真是有默契。

「所以,這個季節,都只能吃阿里棒棒嗎?」我問。

「幾乎都是啦。」法度說。

「吃別的,就犯了禁忌嗎?」

「是啊。」

「可是島上也有很多外來的人,他們不一定會遵守這項禁忌吧?」

「對,他們通常不管這個,可是我們會提醒他們。所以,有時候他們就算發生不好的事,他們可能也沒想到是因為觸犯這項禁忌。」法度說,「不過,我們在外面也是會吃別的魚啦!」

「畢竟船上又沒有阿里棒棒!」小閔接話,我們「噗哧」地笑了出來。

屋裡傳來了阿各詩的聲音,語氣聽起來不太好。

「噓,阿各詩說:『安靜吃飯』,不要再聊天了。」阿米哥講,於是我們各自低頭用餐。

澎頌若濤的第一天,讓我覺得十分疲累,我原本只是想來島上放鬆,看看想像中的石板屋,看看國勇國豪圍著營火牽手跳舞的,卻沒想到換上傳統服的他們,竟然變了個名字,成為法度、阿米哥,然後滔滔不絕地跟我講他們在島上的生活,和什麼是「傳統」。

「我的腦袋簡直要爆炸了!」我把第二顆芋頭吞下。好不容易把那如仙人掌般繁雜的魚刺拔除後,再將那剩沒多少的魚肉勉強放進嘴裡。我不知道該為今天怎樣的註解。是「充實」還是「意外」?某些層面上,我覺得十分「沈重」。

用完餐後,我們清好碗盤。

「沒事早點休息睡覺吧。」小閔講。

「古意思,你要跟我一起洗嗎?」法度問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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