褌與海與男孩-2

 澎頌若濤,竟然是澎頌若濤!

我不斷在心中吶喊,我沒想到,我竟然會因為服役的關係,從最西的中華民國領土,橫跨到最東的領土。

我看著熠熠反光的蔚藍的海,双手因為過於激動握成了拳頭。

除了因為崇拜張雨生而讓我朝思暮想的百世可朵,另一個讓我魂牽夢縈的神祕之島,就屬「澎頌若濤」了。

這兩個小島的地形、風景、人,真是截然不同!

百世可朵的地勢平緩,長滿翠綠、枝條瘦弱的銀合歡,路上除了山羊外,還能不時看見放牧的黃牛。此外,其沙灘唾手可及,處處都是金黃又柔軟的沙灘,隨便拐個彎,就能尋到無人的祕境,一嚐身體與大自然貼觸的過癮。

澎頌若濤卻有險峻的高山,似天神的落下的印章,橫亙在島嶼的中央。我抬頭望著那山峰,那可不輸福爾摩莎的東谷沙飛。東谷沙飛雖為東南亞第一高峰,會下雪,也充滿各族的神話傳說,但是,你看,眼前的這些山,像一隻年輕氣盛的獸,充滿無盡的力氣與態度。

眼前的山像我想到了這些男孩:力氣無窮的小閔、狡黠的建錡、蹦跳的國勇、穩重且冷靜的國豪⋯⋯

「吉・卡古里蘭。」國豪講,伸手指山。

「嗯?」我沒會意過來。

「那座山,我們叫『吉・卡古里蘭』。」他又講,那平時圓潤明亮的大眼,因為太陽的照射而瞇成一線的迷濛。

「吉・卡古里蘭⋯⋯」我在心中複誦,很好聽的名字。

阿各詩駛著得利卡貨車,我們在車斗上搖搖晃晃。車子竟往山上開去,在左拐右彎的山路上,我感到新奇,卻又忍不住暈眩。

「嘔⋯⋯」我往車斗外伸頭。

「喂喂!」國豪拉著我的肩,我一陣又一陣乾嘔。

「不暈船卻暈車啊?什麼鳥兵。」國豪粗糙的聲線在風中分解成模糊的塊狀,他朝駕駛座的阿各詩敲了敲。我從照後鏡看見阿各詩的法令紋垂在臉頰上,像一隻輕蔑的烏鴉回望我。

好在,阿各詩總算放慢了速度。國豪脫掉上衣,讓我枕著,再張開外套,帳篷般幫我遮擋陽光。我聞到一陣陣的汗酸味和和淡淡的狐臭味,卻感到安心。

我望著藍透的天空,和那單薄如絲被的雲朵,晃啊晃如一面巨大的穹幕飄逸,我更天旋地轉了。國豪時不時低頭看我,笑嘻嘻又不說話。

好不容易,車子總算不再點顛簸了。我猜是目的地到了。我們下車,我勉強站起,看到一方高過視線的平整空地,上面只有一個高架的涼亭和一片雜草,哪有什麼可以住人的房子?

「國豪,你家在哪?」

「上面啊!」

國豪肯定在跟我開玩笑,他不可能和這位阿各詩住在涼亭裡吧?冰箱、冷氣、馬桶,都沒有耶!

國豪提了行李,跟在阿各詩後方上了樓梯,我急忙追上。

我又看到他倆再往下走,定眼一瞧,我的天啊,地下竟然有間大屋子!

「哇!是『石板屋』!你們家竟然有『石板屋』?」我不禁喜形於色,把行李丟在前廊上就要踏進。

「古意思!」阿各詩在我背後突然大喊,我愣住回望。國豪急忙趕過來拉著我:「要脫鞋,上涼亭,進屋子,都要脫鞋!」我點點頭,謹慎地脫去鞋子,在旁邊等阿各詩進屋後,才膽怯地跟在後面。

「這不是石板屋,這是『地下屋』,是木頭做的,不是石板。」國豪講,我「喔喔喔」回應。

「然後,外面的土是污穢的,就算沒穿鞋,進房前、上涼亭前,也要記得先把腳拍一拍。」國豪叮嚀,然後把我們的行李都放在第二層的角落。「最上面是阿各詩在睡的,不要上去。」他又說。

我瞧了瞧,最上面那層,放了一堆奇怪的雜物,有漁網和一些竹竿,不必他提醒,我也壓根不會想靠近那邊,。

阿各詩坐在第一層,拿起扇子悠悠地望向屋外。國豪則是脫去了衣物。

「哇嗚,你做什麼?」我驚呼。

「啊?換衣服啊,怎麼了?」

「在這裡?不去廁所什麼的?」我覺得詭異,就算國豪跟阿各詩再親,也會感到一絲羞赧吧?

「嘖,有什麼好怕,阿各詩又不會看你。」他說,「嘩」一下連褲子都脫了。我別過頭去,覺得很不好意思。

國豪光著屁股蹲下,翻找著一個舊木櫃,我看到他的屁眼正對著我,心想真尷尬。「咦,國勇是不是穿錯了?」他說,然後拿出一條長布條,「這叫『沙固』。」他為我解說。

只見國豪在腰上纏繞那條「沙固」,又蹲下幾次,彷彿這條布是條救命繩索似地,再緊緊捆緊。

「哇,不會太緊嗎?」我問。

「不會,這樣才牢。」他說。

「啊,對了,我有帶這個⋯⋯」我突然想到,從行李箱拿出「褌」,興奮地給國豪看。

「收下去!」他小聲但嚴肅地講,在我耳邊又補充:「阿各詩很忌諱日本的東西,在她面前不要出現這些⋯⋯亂七八糟的東東。」

國豪那慎重的說詞,著實嚇到我了。本來我還以為,穿上「褌」,就可以跟他的「沙固」一樣,有同樣面對海的瀟灑,有同樣成為一名男子的氣魄。沒想到他卻要我收下去,原因只是「阿各詩忌諱」?

我悄悄回望阿各詩,她瞥我一眼,然後掏出菸,自在地抽了起來。

啊,真是難相處的老婆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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