褌與海與男孩-1

     坐了好久的車，我們總算到了「寶桑」。

    「這裡，你來過嗎？」國豪問，可能是終於放鬆了，我整路昏睡，腦袋還異常昏沉。

    「以前社團巡演時來過，可是對這裡很陌生。」我望向車站外陰綿的天空，很擔心天氣。說實話，那時因巡演來到寶桑，只知道去了沿海的一間小學，那邊不知居住哪個族群，反正各個濃眉大眼。我在台上怯生地主持，底下的小孩也放肆追逐、嬉鬧、打滾。站在台上的我，不自覺地羨慕著他們，畢竟把全身弄得髒兮兮的，可是我從來都不被允許的事。

    到底，「寶桑」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？我不打算問國豪，我想自己體驗。我揉揉眼睛，還是覺得好睏。

    「到了嗎？你家在哪裡？」我問。

    「快了快了，再一下下。」國豪悠哉講，攔了輛計程車。

我坐在搖晃奔馳的車上，假寐中邊想：國豪的家真遠，超——級——遠——恐怕比我水沙連的外婆家更深山吧？

車停了，我們竟然在——寶桑機場！

機場？為什麼要到機場？國豪的家到底在多深山？竟然需要坐飛機才能到達？

我在等候區顧著行李兼打盹，讓國豪去買票，雖然腦海中疑惑不斷，但是邏輯卻像是無限迴圈一樣，得不出什麼結論。

「欸，登機嚕。」國豪搖搖我，幫我提了行李。我踉蹌跟著他，坐上了擁擠的小飛機。

我記得，我也是當兵時，才第一次坐到了飛機，就在百世可朵機場，那是小閔的老家。搥打著章魚的老婆婆、觸手亂竄的章魚、充滿腥味的小村子、對漁工動粗卻又跟他打手槍的大肚腩叔叔⋯⋯這一切都好奇幻，充滿銀合歡般燦綠的色彩。

「喂！到了啦！睡不停耶！你是『古意思』嗎？」國豪講族語，我聽不懂。

下了飛機，我簡直睜不開眼，因為太陽——太——大——了！

「幹，這裡是多高？怎麼這麼熱？」我沒想到高山上的紫外線竟然如此炙烈，這裡一定超過三千公尺！

國豪不理我，拉著我繼續走，直到一輛藍色得利卡大聲「叭」了我們一聲。

「法度！」駕駛座上的一位老婆婆對我們喊，嘴上還咬著菸。

「阿各詩！」國豪回應。喔，原來這位就是那個「阿各詩」嗎？

阿各詩的穿著跟我不一樣，上衣由紅白的色塊組成，看起來有點年代了，似有泛黃。她抖抖菸灰，咕嚕咕嚕對提著行李的國豪講了一長串話。然後國豪看著我，再對阿各詩說話，應該是在介紹我吧。

「上車！」國豪講，我們便踏上車斗。車斗上的雜物真不少，鋤刀、竹簍、漁網⋯⋯

等等，漁網？我這才發現，機場外竟是一望無際的高山湖泊！可是，福爾摩莎最大的高山湖，不是「水社海」嗎？但這裡明顯不是水社海啊！

「哥，這裡不是水社海吧？不可能這麼高還有其他湖吧？」我皺眉問。

「水社海？高？什麼高？這裡是平地耶。」國豪也不解回我。

「那這裡是哪裡？海拔幾公尺？」

「什麼海拔，海拔『零』公尺！這裡是『澎頌若濤』耶！」國豪笑了笑，好似我講了愚不可及的言論。

「什麼！『澎頌若濤』？這裡是『澎頌若濤』？你家在『澎頌若濤』？」我站了起來，問了一連串答案都一樣的問題，然後又撐不住平衡，跌坐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