褌與連結-9之7

    百世可朵的最後一天，小閔說要買些干貝醬和黑糖糕回船上，送弟兄們。

 

    我們試吃了好多種黑糖糕，味覺都疲乏了，小閔才決定：「還是一開始那家賣的，最好吃。」我聽了快要暈倒。

 

    「雖然，後來出了那麼多新的品牌，但，都比不上我從小吃到大的這家。」小閔如是說，我只能在心裡攤手。

 

    能在最後一天好好欣賞老街的種種風貌，幸福不過如此吧？

 

    店家的喇叭傳來一首流行樂：「

    這裡的空氣，很新鮮

    這裡的小吃，很特別

    這的夜景，很有感覺……」

 

    「知道嗎？這首歌的音樂錄影帶，就是在這裡拍的喔！」小閔輕聲在我耳邊說。

 

    「真的嗎？」

 

    「還有啊，〈一天到晚游泳的魚〉、〈為愛痴狂〉，都是在這裡取景的，還有電視劇啊、偶像劇啊，還有一部講男人沒有睪丸的電影什麼的，也都是。就跟你說，這裡是好地方吧！」小閔用手肘撞我。

 

   「快吃，要冷了！」小閔指我手上的地方特色小吃──「炸粿」。

 

    看小閔興喜地介紹他阿媽生活的這座小島，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對這塊土地的無盡熱愛，好像在這裡生活，就能選擇自己喜歡的樣子、自己嚮往的方式。

 

    「我會有機會，這裡生活嗎？」我咬下油膩多汁的炸粿，心裡想。

 

    結束伴手禮行程，我們提著大包小包，往機場前進。然後，行進的途中，我們遇到一群穿制服的男女在大路上蛇行；男的，叼著菸，腳趿廉價又汙穢的人字拖；女的，各個染著金髮，臉上塗得奇白，唇妝又艷得詭異，在她們黛黑的膚色襯托下，顯得十分可怖。

 

    「幹，翹課！」小閔對我講，我點頭。

 

    那群學生在一處堤防停下，然後將腳踏處的一袋袋垃圾──拋入海裡。

 

    我詫異地回頭看他們的舉止，小閔必定也發現了，就大迴轉，停在那群學生面前。

 

    「幹，你們在做什麼？」小閔下車。

 

    「干你什麼事？」一名瘦弱、染著金白頭髮的男孩，張開滿嘴黑漬的嘴回罵。

 

    「亂丟垃圾？撿起來，拿回去丟。」小閔往前一步，那群學生似乎嚇到了，退了一點。

 

    「姦，創啥潲，驚汝喔？」另一名瀏海奇長，幾乎都蓋住眼睛，滿臉痘子的男孩站出來。

 

    「按怎？欲拍是嗎？」金頭髮的男孩不知哪來的膽子，捲起袖子作勢向前。

 

    「碰！」小閔一把就抓住那男孩的脖子，壓在樹上。

 

    「嗚嗚嗚嗚！」那男孩口水亂噴，四肢無助地掙扎。

 

    「啊啊啊，不要啦，不要啦！」兩名妝容嚇人的女孩，用過長的袖口遮著嘴巴，在一邊叫叫跳跳。

 

    「大哥，不要這樣啦，有話好好說。」滿臉痘子的男孩勸。

 

    「去把垃圾撿回來！幹！」小閔喝，滿臉痘子的男孩連忙稱是，彎著腰，越過堤防，把那袋垃圾撿回車上。

 

    「歹勢啦，歹勢啦，不要這樣啦……」痘子男孩眼看同伴快要窒息，不停彎腰求饒。

 

    「服輸嗎？」小閔問金髮男孩。

 

    「咳！咳！服……對……不……」金髮男孩仍抓著小閔的手臂，但無濟於事。

 

    小閔放了手，金髮男孩大口喘著氣：「姦，欲死啊、欲死啊……咳、咳……」

 

    「衣服脫掉，跟我跪下。」小閔冷冷講。

 

    「哥，不要……」我向前求情，「讀書人走開，去旁邊！」小閔兇惡講，我便躲遠一些。

 

    「還要我講第二遍嗎？脫不脫？」小閔一腳踹向他們，兩名男孩趕忙把衣褲都脫了。

 

    「大哥，不要啦！」兩名女孩也想幫點忙，但，怎麼可能有用。

 

    在小閔孔武有力的體格下，那兩名男孩想必知道自己沒有多少勝算。

 

    「很兇嘛！不是很厲害？給恁爸學狗叫！」小閔摑向金髮男孩，他立刻：「汪！汪！汪！」一連叫了幾聲，還原地賺幾圈。

 

    「那你……？」小閔看著另一位痘子男孩，他立即識相地也「汪汪！」叫了起來。

 

    兩隻狗就在防風林裡相互逗吼著。

 

    「幹，亂丟垃圾的垃圾！」小閔踢他們一腳，「敢再亂丟試試！」

 

    旁邊兩名女孩，已哭得艷容全毀，模樣頗為驚駭。

 

    「幹，妳們兩個，化那什麼東西，有夠醜！」小閔嫌惡對她倆講，「書不好好唸，跟兩個小混混出來搞事，爛東西！還抽菸？」小閔吼。

 

    我不知道講什麼，但我全身顫抖，帶著恐懼拉拉小閔。

 

    「幹！」小閔轉頭，一臉兇惡，我懼怕地退了退，只見他鼓脹的胸膛如奔騰的海浪起伏著。總算，他回神了。

 

    「走，要來不及了。」小閔拉著我走。

 

    「欸，同學。」我對那群學生講，「快回學校吧！」

 

    小閔先到車行還了機車，我們才去機場櫃檯劃位。

 

    我在飛機上，望著底下越來越小、越來越遠的百世可朵島。我嘗試在偌高的空中，找出那片我和小閔激情的灘岸、文賢兄弟跳港的所在、那條通往海角的小徑。

 

    短短的小島日子，如一根堅毅不移的鐵錨，勾住沉在我心底的礁岩。我沒想過，往後的日子，我會在百世可朵島上，度過那麼多時日……

 

    但我終究忘不了，小閔方才兇惡暴跳的模樣，心底一股想要逃離的念頭，油然而生。

 

    小閔抓了我的手，在手背上啄了一下：「怎樣？要收假了，心情不好啊？」

 

    「沒有啦，還好。」我發現我的聲音有點顫抖──我不敢看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