褌與連結-10

   船舶港在雞籠──那個我們都一致認為又髒、又臭、又惹人厭的小地方。 

    一下客運，雞籠港的柴油臭味就撲鼻而來，一股扎實的反胃感衝到我鼻腔。

    「幹，怎麼這麼臭？」小閔先發難。不但如此，空氣還有噁心的腥臭味和海的鹹味。

    「這裡，怎麼有人有辦法住下去啊？」小閔遮著頭快步走，因為──又下雨了。

    跟梯口敬過禮之後，我回到住艙，裡面依然吵吵鬧鬧，依然臭烘烘。

    「天啊，真沒有一個安寧的環境嗎？」我在心裡皺眉。

    「幹，學長不要！」阿良發出矯柔的聲音。奇旻光著身子，正拉下阿良一半的內褲，用下體面對面撞擊。阿良嘴裡喊是喊，但双手握著床板，臉上又露出淫穢的表情，擺明十分陶醉在這樣的嬉鬧。我一想到他倆茂密的陰毛交錯勾纏，就嘔心。

    「幹，跑去哪裡爽？」建錡湊過來問，我聳聳肩，不大想搭理他。

    「快來給學長爽一下！」奇旻不知何時從我背後竄出，抱著我前後撞擊。我裝作若無其事，彎下腰把「便當蓋」打開，想要整理行李。

    「爽嗎？爽嗎？」奇旻仍在玩他的遊戲，整隻手伸進我褲襠裡粗魯揉，「爽吧？屁精。」然後用力頂了我一下，我重心不穩，頭撞到了鐵桿。

    「哈哈哈，被幹到腿軟了！」阿良在一旁看戲。

    「學長，先讓我整理一下啦！」我帶點埋怨講。

    「幹，沒意思。」奇旻瞪我一下，離開，繼續找下一個「假交配」的對象。

    「幹，你們看昨天的影片！」隔壁艙的蛋頭學長，垂著尖尖肥肥的胸部，晃著肚皮走來，手裡拿著違禁品──智慧型手機。

    「啊！啊！啊！」影片裡傳來女人的聲音。

    「幹，是阿楠和阿勳喔？」阿雄湊過來。

    「幹，怎麼有我？」阿良在旁邊叫，「刪掉啦！幹，刪掉啦！」

    「膣屄咧！」蛋頭一把推開阿良，顯然不肯刪掉影片。

    「幹，你們就不要被發現，到時候出事。」奇旻講。但，那群傻大兵，會聽進去嗎？

    我雖好奇影片內容，但心想：「不外乎是些腥羶色的東西吧，不看也罷！」便脫掉衣褲，想去洗澡。

    澡間更是一片荒唐：阿楠和阿勳，兩人正拿著一個自慰套，一人一邊，共用抽插著。

    「幹，你的頭過去一點啦！我還有一截沒進去。」阿楠講。

    「你不會進來一點？」阿勳回。

    我看那自慰套在他倆的粗魯對待下，像隻吃太飽的粉色蟒蛇，體積已膨脹數倍，就快要裂開。

    浴艙的其他水兵，有的洗衣、有的刮鬍、有的剪著鼻毛，偶而透過鏡子看阿楠和阿勳的荒唐舉動，笑一下後，又繼續做自己的事。

    「幹，有沒有人要一起來幹？」阿勳糾眾，旁人答腔：「幹，誰要你用過的！」、「你先把它洗乾淨再說啦！」

    阿勳笑嘻嘻，又把那自慰套套上自己細長的陰莖。

    我不耐煩輕聲「嘖！」一下，看見新兵建文依然穿著公發白內褲，守賢則全身精光，兩人又站在一旁等。我原想去小浴室享受洗澡時光的，但又覺得他倆的樣子很可憐，便決定幫他們搶個蓮蓬頭。

    我才伸手取下一個空的蓮蓬頭，「幹，『屁精』來了，大家快閃！」阿勳就講。

    我正不解，怎麼才回到船上，就不斷聽見「屁精」這個不友善的名詞？我不是已經花了好幾月的時間，來打通與這群野蠻無理的志願役的關係了嗎？

    阿楠甩著紅通通的老二走過來：「幹，聽說你要轉隊？去那個『娘炮』隊？」

    我懂了，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，便回：「報告學長，對。」

    阿楠搶過蓮蓬頭，推了我。「噹啷！」我撞向金屬隔板，「很『屌』嘛你！」他說。

    「死好！」阿勳拿著蓮蓬頭朝我噴水。「哈哈！」其他水兵顧著搓身子看戲，絲毫沒有要幫我的意思。

    「學長，不要這樣。」我狼狽站起，沒想到志願役翻臉的速度如此之快。

   「肏膣屄，我想怎樣就怎樣，恁爸住艙最大，驚汝嗎？」阿楠吐了口水講，脖子上那畫了媽祖像的平安符項鍊，溼濡地貼在他的鎖骨上，看起來格外諷刺。

    我抬頭望那些刷牙的水兵，各個像是說好似的，看都不看這邊一眼。

    「給我蹲好！」阿楠講。我抱頭蹲下，心想：「國豪、小閔他們，去了哪裡？」

    「幹，以為有人罩很了不起。」阿楠說，「恁爸就送你歡送儀式！」說完，握著他軟下的老二，就嘩啦啦往我身上尿。

    「幹……」我在心裡想。我知道，阿楠正在氣頭上，周遭此時，又都是一隊的人，我勢單力薄，要是一不小心，等會在溼滑的浴室摔倒敲到頭，可就不妙了。我努力閉著嘴，就怕喝到那尿液。

    「幹，以後在恁爸面前小心點！」阿楠露出一嘴汙黃的牙齒說。

    「活該，白目嘛！」阿勳一身乾枯站在我面前，「屁精還愛作怪。」然後又對新兵吼：「五分內洗完掃住艙，幹，過太爽！」

    等兩名大學長離去，我才起身沖去一身尿。「呼……」我深呼吸，想緩和自己的情緒。「幹，離開這爛隊，果然是對的。」我慶幸。

    「學長……」守賢走近，「走開。」我轉身離去。

    我太晚回住艙了，我的東西已經被翻出來，凌亂地散在地上。

    我知道他們故意要羞辱我，對他們來說，一名學弟毫不猶豫地答應要轉隊，簡直就是在說「學長不會帶人」。我知道，我最好忍下這群志願役短暫的情緒，最好不要張揚，最好讓事情平淡度過。

    我一一拾起大頭靴、衛生紙、大兵日記、碗筷、內衣褲。

    其他學長則不客氣地在這些東西上踩，在我的物品上留下清晰的拖鞋印。

    「幹，要洗多久？」阿楠對我身後的建文學弟咒罵，「要掃到幾點啊？不用睡覺了？」

   我知道，這新兵正因為我的事被遷怒，我加快收拾速度，希望離開這情緒滿溢的住艙。

    「幹，你這什麼『尿布』？」阿良從我的便當盒裡，抽出我的「褌」。

    「還我！」我搶回來，推了阿良一下。其他水兵看到，裸著胸膛圍住我，阿楠在一旁說：「哎呀！造反囉！」

    現場情勢緊張，我頓時有生死一瞬間的感覺。我看見建錡在角落，事不關己地剪著指甲。

    「答！答！」建錡剪了食指、剪了中指……

    幾名學長的呼氣，帶有濃厚又噁心的檳榔味……

    「向仔，你回來了？」國豪像燈塔的光般走進住艙，「怎麼這麼亂？」他在梯子上問我們。

    但我明白，我要是如實說出一切，不但會讓學長們難堪，更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。我吞吞口水：「有老鼠，我們在找老鼠。」

    「對啊，好大的老鼠喔！向仔，要不要去五隊找看看啊？」建錡蹲下，把指甲剪收進便當盒裡，然後「碰！」用力關上。

    我知道他在酸言酸語。

    國豪一定也知道我轉隊一事，他撥開那些沒善意的水兵，朝我走過來，幫我拾起雜物，說：「看來老鼠跑走了，阿良，過來幫忙撿一撿，幫向仔把東西搬去五隊。」

    阿良一臉「幹，又是我？」的臭臉，但還是乖乖聽話。

    其實，我也沒想要阿良碰我的東西。

    「我來就好。」到五隊住艙時，我對阿良說，想取過他手上的東西。阿良「鏗啷」一下，直接把我的物品丟得滿地。五隊學長看了一眼，還來不及說話，阿良就大步離開了，好似五隊住艙裡有什麼惹人厭惡的東西似的。

    「學長好！」我朝五隊的志航學長敬禮，「不用客氣了。」他說。

    「他是吃錯葯是不是？莫名其妙。」志航學長問，「不知道，好像我轉隊，一隊的學長很不爽。」我答。「管他們去死，那種沒水準的爛隊，哪留得住人？」志航學長脫光衣服，搖著白晃的屁股，又說：「快點，住艙掃一掃，等一下查艙不要出錯。」

    我趕緊收一收，拿起掃把清理，心裡慶幸：「總算離開那『爛隊』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