褌與連結-8

    「文凱、文賢、文睿!」小閔朝碼頭上的三名男孩揮手,也不等我,就逕自上岸往他們跑去。

 

    「幹,我怎麼辦?」我泡在水裡,忍不住發抖。

 

    「快過來啊!」小閔對我喊。「幹,給我褲子啦!」我求他,卻不得回應。

 

    「不用怕啦!他們是我的『弟弟』,一起長大的。」他喊。

 

    「幹,誰都你『弟弟』,好像你們從小都不穿衣服一樣。」我碎唸,只得摀著下體上岸。

 

    「叔叔你沒穿褲子!」其中一名最小的男孩指著我叫,「你褲子給我穿啊!」我喊回去,「你太胖了,穿不下我的褲子啦!」他張開沒有門牙的大嘴笑。

 

    「快點啦!我介紹給你認識!」小閔拉著我爬上碼頭,也不顧我赤裸裸的。

 

    「這個是最大的,是哥哥,叫文賢。咦,你現在……?」小閔指著一名最高、晒得黝黑、短髮的男孩說道,「國二了!」文賢回答。小閔又指旁邊另一位,留著齊眉瀏海的纖瘦男孩:「這是文凱,是老二,小學六年級,是嗎?」

 

    「對!」文凱的臉頰胖嘟嘟的,一股桀傲的表情,小小的牙齒相當潔白。

 

    「我是文睿!文睿!不是蚊子喔!我二年級了!」文睿搶著自我介紹,一開始我還沒轉過腦袋,後來才想到,「文睿」的諧音是「蚊蚋」。

 

    「蚊子啦!他是蚊子啦!」文凱笑著推開文睿,文睿氣得抱住文凱:「不是蚊子啦!哥哥你看他啦!我不是蚊……」

 

    「好啦,好啦,文凱,不要這樣……」文賢沉著臉。

 

    「不管你了,我要去玩水了!」文凱邊說,脫了上衣就往海邊直奔。「等我!等我!」文睿又哭,然後轉頭對文賢:「幫我,幫我!」文賢蹲下,幫文睿褪去衣物。文睿晃著光溜溜的小身子,一邊牽著文賢,一邊又伸手拉我,說:「叔叔我們一起,我帶你去玩水。」再轉頭對小閔:「我沒有手了,你自己不要走丟。」

 

    小閔聽了放聲大笑:「好!好!我自己會走。」

 

    文凱、文賢、文睿三個兄弟,果真符合「漁翁島」的居民形象──黑、瘦、親海。文凱雖然方才一臉難以親近,但我相信他是善良的,只是青春期的自我膨脹像來得太快的不速之客,他尚無法好好招待。

 

    文睿小小的下體縮在胯間,他用嬌小的四肢,在我們幾個相較於他,顯然大上許多的男孩身上又攀又爬,一會又要我們背他,一會又要我們扛著他,讓他像將軍般指揮我們游泳、奔跑。年紀小,果真是個無敵的武器啊!

 

    多虧了文睿與我作伴,赤著身子好像也不是多羞恥的事了,我才逐漸放開心防,不再遮遮掩掩。

 

    是啊,為什麼孩童的赤身裸體,就是天真無邪的表現,而大人的赤裸,除非套上冠冕堂皇的「天體」一詞,要不就會被認為是粗鄙、不入流、無恥、不文明的舉止?為什麼「長大」,會帶來那麼多煩憂與不便?

 

    我看著小閔,他玩水的模樣,還帶有一點大男孩的調皮,然而下身那條溼透的褌,毫不遮掩地顯露出一支巨大的陽具浮影。那陰毛、那莖身,和那皇冠一般至高的冠狀溝,都在他張腿、奔跑、跳躍時,於我的腦海裡像一條龍般盤據。

 

    小閔彷彿在教那些男孩:這,才是男人該有的樣子。

 

    我欽羨他能毫不扭曲地展現身子,像是已經全然把身軀奉獻給海洋與陽光,靈魂則給了他一心崇尚的大日本帝國。

 

    說到底,這些成年或未成年的男孩,都給我一種熾熱的情感。就在此時,一道浪打來,撲倒我們幾個,我們站起來,發現小閔的褌也鬆脫了,整副牲禮斜露在褌袋外頭,文睿看到了,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,說「小閔的小鳥要飛走了」。小閔才不計較,索性就把褌整個脫去,就追著文睿,把他一間抱起,不帶憐憫地扛往碼頭,再從上而下拋入海裡。

 

    這下,換文賢和文凱作壁上觀,更是樂不可支。

 

    「幹,你們兩個不敢脫喔?」小閔指著碼頭下的文賢和文凱。

 

    「誰不敢?」文賢也頗大方,就將四角褲一脫,展現他精瘦、尚未雕琢過的肉體,他的陰毛已經溼濡,一綹一綹貼在陰莖上。「你哩?不敢喔?」文賢看著文凱,「你們脫就好,我不要。」文凱跑走。

 

    「哪有這樣的!」文賢追了上去,文睿也過去幫忙。

 

    就在一陣嬉笑中,文睿一個跌倒,就把文凱的四角褲整個拉下,露出文凱白皙的臀肉,我們幾個樂得仰天大笑,彷彿世間不存在煩惱。

 

    「還我褲子啦!」文凱摀著下體叫,「去岸上拿啊!」文賢一說,邊把搶來的四角褲一甩,丟給碼頭上的小閔。

 

    「要褲子嗎?可以啊,用屁股寫『我長毛了』,就還給你。」小閔要求。

 

    「哭爸喔,大哥,還我啦!」文凱說。

 

    「幹,這麼害羞,以後怎麼當兵?」小閔講。

 

    「對啊,你還說要進球隊,我們都是一起洗澡的,這麼害羞,要怎麼融入團體生活?」文賢對文凱開示,我這才明白,文賢精瘦的身形是如何得來的。

 

    「哥哥,你的毛好少!」文睿不知從哪冒出,蹲在文凱的老二旁,細細端詳後,迸出這一句。

 

    「幹,你是還沒長毛,才不敢脫喔?」文賢拍開文凱的手,露出文凱一小截白淨的老二,文凱羞得轉過身:「不要看啦!」

 

    「我們都是男生,不要怕,嘻嘻。」人小鬼大的文睿,丟下這一句,用一個不停嗆水的蛙式,游走。

 

    碼頭邊有一座破敗的涼亭,我們就在底下躲著無情的艷陽。

 

    「幹,今天怎麼這麼熱?」文凱怨。

 

    「全球暖化,老師有教,哥哥你不專心。」文睿教訓,「對,你『最厲害』!」文凱撇嘴。

 

    不知不覺中,幾個男孩已經睡著。遠方的海面更刺眼了,陽光從頂上的縫隙中射下,像青春期魯莽地射中每個男孩一樣。我赤身倚在欄杆,假寐望向三兄弟仍在成長中的裸體,還有小閔儼然成年的壯碩肌肉,就那麼一剎那,我的腦袋似乎通了電流,彷若有一道很遠很遠的靈感傳來,那不是一道聲音,而是一道念頭。

 

    那念頭說:令人無法無法自拔,對吧?

 

    不但如此,那念頭還給了我一幅圖像:席德進的《紅衣少年》。

 

    不用再說了,我都懂了。席德進對男孩的迷戀、對少年成長茁壯的片刻捕捉、對同性情慾的試探與受傷,早已藉由顏料,將自身的情感與炙熱的慾望,都封鎖在一幅幅的畫布中了。此刻的我,或許正與席德進有些許的靈通,我似乎能聽到文賢骨骼抽長的聲音、文凱的瀏海中,暗藏的叛逆怒喊、文睿迷你的純真。那種對青春的嚮往的悸動,是已然超越情慾的感受,我只能欣賞賀爾蒙如此的傑作,並且讚嘆。我若是席德進,必定也亟欲將這樣片刻的美好保存下來,男孩成長的分分秒秒,都如那膨脹中的陰莖,時刻變化著、進行著。

 

    想著想著,我實在受不了心裡的躁動了,便就著他們輕輕的打呼聲中,跟隨木板底下幾隻可愛的寄居蟹,躡腳走進一旁的樹叢,想緩解一下逐漸腫大的下體。

 

    「大哥哥?」背後一股聲音傳來,我驚跳一下,那些寄居蟹一溜煙鑽進小小的沙洞裡,不見了。

 

    「文凱,不要這樣嚇人。」我拍拍胸膛,緩一下,問:「怎麼了?」

 

    「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?」文凱怯答。

 

    「當然可以啊,你問吧!」我坦然,心想:八成是想問小閔穿褌的事吧?

 

    「你什麼時候『長毛』的?」他的問題超出我的意料,我睜大眼睛。

 

    「怎麼問這個?你很擔心嗎?」我忍不住望向他光溜的下身。

 

    「文賢都長了,我怎麼還沒?」他說出心中的煩惱。

 

    「來,坐。」我指向一旁的沙地,他坐下,駝著背,盤起腿。

 

    我約略瞥一下他的下身,說:「我大概也是小學六年級才長的吧。」

 

    他搶話:「那我是不是太慢了?」

 

    「也不一定啊,當然也有些人會晚一點。那個……我看一下你的『鳥鳥』,可以嗎?」我小心問。

 

    「喔。」他双手往後一撐,張開双腿讓我瞧。

 

    「你看,你已經有一些些『毛』長出來啦!不用擔心。」我指著他下腹周圍的一圈淡色體毛。

 

    「有辦法讓它們長快一點嗎?」他皺眉問。

 

    「我不是很確定,或許,運動會有用。」

 

    「那我也可以像你一樣,長很多腿毛嗎?」

 

    「你想要長很多毛嗎?」我笑。

 

    「對啊,『男生』,不就是要長很多毛嗎?」他問。

 

    「不不不,也是有男生不太長體毛的,像……」說到這裡,我想起體毛不多的阿利,還有幾乎全身無毛、肌膚光滑細嫩的建錡──下身又一股熱燙躥升。

 

    「成長」,真是令人苦惱啊。我想起小時候,跟表哥們一起共浴的畫面。年紀較小的我,總是不明白,為何他們的「鳥鳥」那麼黑、那麼大、那麼多毛?他們的「鳥鳥」,是不是「生病」了?偶然,表哥從浴缸中起身時,我更會睜大眼睛,看著他們胯間鬆垮晃盪的睪丸,那又肥又黑的陰莖,像根敲響我心鐘的肉杵,「咚、咚、咚」地讓我幼小的心靈震撼得無處可躲。

 

    而後,國中時的游泳課,班上的男孩總又羞又怕地,各個縮在更衣間的一角,要對方「不准轉過來」,直到確認安全後,才敢迅速地脫去外褲,套上憋屈的小泳褲。那時的我仍懵懂,但見到同學上岸後,那件浮貼小小陰莖形狀的泳褲,也總讓我擔心:他們的鳥鳥,也生病了嗎?

 

    高中時的游泳課,可不一樣了,偶而,你可以看見那些發育得很好的同儕,在鏡子前展現自己的二頭肌、胸腹肌,好像自己有了個「小大人」的模樣,才是值得驕傲的;更甚者,也不管旁人羞怯的眼光,就赤裸裸坦著身子,湊近與你閒聊,彷彿如此,是一種賀爾蒙多寡的競賽,激素多者、體態良好者──勝。

 

    大學的宿舍生活,男孩間脫衣裸裎早已不是新鮮事,偶而還有裸睡,或拉個衣櫃門擋住,就開始手淫的。服役時,除了比軍階、比專業科目,更要比那傢伙的大小,三不五時的性嬉鬧,已是司空見慣;要嘛,搓搓下身,讓小兄弟膨脹鬥劍;要不,就來個射精比賽,量要多、距離要遠,拒絕參賽者,就怕被認為「武器弱小」或「不是男人」。

 

    「成長」,不是專屬自己的事嗎?怎麼為了融入群體生活,就得參與那麼多荒唐事?難道,男孩的成長,不能專屬自身?就像服役的我們一樣,必得要「被剝奪自由」,才能「成為男人」?

 

    「你不要想那麼多了,你會長大的。」我對文凱說,但又想到小時候,我曾有次,膽怯地問浩文表哥說,我的「鳥鳥」為什麼沒有像哥哥一樣「露出來」。

 

    「唔……因為你還沒長大啊。」浩文表哥這樣對我講。

 

    「什麼時候才會長大?」我問,「再幾年就會長大了。」表哥講。「啊!我看一下你的『鳥鳥』,裡面要洗啊!」表哥邊講,邊褪開我的包皮。

 

    「啊!」我痛得躲開,「過來,哥哥教你洗。」另一位浩然表哥推我。就在兩個國中表哥的手忙腳亂中,我總算完成人生第一次的「洗包皮」任務。

 

    「你看,你都沒洗,裡面很髒、很臭耶!」浩然表哥講。

 

    那時的我,只疑惑:「鳥鳥」本來就很臭啊!那可是尿尿的地方耶!

 

    誰知道,成年後的現在,我會對那「臭地方」,感到無比地著迷。

 

    文凱無奈地玩著沙,我想,我只能祝福他了。

 

    「啊!好厲害!」涼亭那邊傳來一陣驚呼,小閔正抓在欄杆,作「引體向上」。

 

    「好強喔!哥哥你拉了二十下!」文賢拍手。

 

    「背我!背我!」文睿叫,要小閔背著他,再作引體向上。小閔當然接受挑戰,就背著文睿,又多拉了幾下。

 

    小閔又讓文睿坐在背上,一連做了數十組伏地挺身,然後起身,繃緊身上的肌肉,要文睿摸看看。

 

    「好硬!」文睿在小閔的身上敲敲打打,像醫生看病那樣,「哥哥的屁股好硬喔!」又笑。

 

    小閔樂得有人欣賞,站在木板條上,誇張地炫耀全身,我瞧他的下身,或許是因為被觀眾簇擁的關係,已微微翹起。文凱捏了捏小閔的手臂,又捏捏自己的。

 

    「不要想太多,嗯?」我整整他乾去的瀏海。

 

    「啊!要回家了!爸爸今天回來!」文賢拍了木條叫。

 

    「爸爸要回來了!吃麥當勞!吃麥當勞!」文睿跳上文賢的背上。

 

     文凱幫文睿套上衣服,自己又套上未乾的衣物,手拿著溼透的內褲,跨上腳踏車。文賢載著文睿,文凱自己騎了一台,三兄弟向我們揮手後遠去。

 

    「我們的時間了。」小閔說:「過來。」

三兄弟臨別前的最後一躍──「跳港」


留言

  1. 這篇的文字特別有青春慢慢熟成中的青澀味,老實說還帶有「少年不識愁滋味」的一種心境:身心正在茁長,可是那份成長中引發的悸動卻難以名狀,既說不清楚也不知如何敘說。這一篇擁有像是青春期少年特有純真的語氣,卻又是已經成長過的男子才能梳理出的文字。

    所以上述我的感想,講直白一點就是文字意境停留在一種少年般樸實稚嫩的口吻,但看得出來是個青壯年男子的筆觸。或許再多一點人生經歷,再度咀嚼這份年少青春,會有更深一層的身心「體悟」。這篇有很多對於身體的描繪與感思,期待你以身體的經驗去體會、醒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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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. 哇!這篇心得好細緻,看了好感動QQ

      謝謝你願意寫這麼多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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