褌與新訓-17

        這個假期，不知怎地，幾乎聯絡不上阿班。僅有一次，好不容易電話接通，卻無人講話就被掛掉。

        「怎麼不過當個兵，我就被全世界遺棄了？」我有這種感覺。

        回到新訓中心，我更落寞了，當然，阿利沒再跟我說過話。看他一臉無謂，善於交際地在學兵們之間遊走，邊分享自己放假跟女友如何恩恩愛愛，把對方搞得噴水噴了一床，我只能在好遠好遠外的距離，張大耳朵偷偷聽著。偶爾，我覺得自己好像聽到「那邊那個啊……唉喲，幹，原來他是……」的閒言閒語，此時我唯一能做的，僅有睡去。

        我終於懂為什麼阿利會有吃不完的零食了，那些總是只有他能爽的公差、為什麼國信班長總是只買紅茶。第一次放假，他纏著我的那天，只是因為他忘了帶鑰匙，但國信班長人在營區出不來罷了。還有原來他跟國信班長吵架的那天晚上，他根本睡在班長寢室裡。對，還有他總是有多的海軍衣物可以替換。

        現在連睡前查艙，國信班長也不走我這條走道了。

        新訓結束了，新兵們有7天的結訓假。大家興高采烈得像是即將要從牢籠裡掙脫的囚犯，難掩激動地想趕快離開這間國家監獄，到外頭呼吸自由的空氣。入秋後的港都，豔陽依舊，只有我像掉了最後一片秋葉的樹，已沒有燕子會在我身邊盤旋。

        我坐在石椅上，打算等新訓中心的人潮疏散一些後，再動身。

        「欸，你在哭喔？」有人踢了我一腳，抬頭一看，是002。

        「沒有啊，天氣好熱。」我找了藉口做勢擦擦額頭，順道帶過眼角。

        「沒有人跟你一起走嗎？」他問，我搖頭。「那等人散開一點，我們一起走吧。」他在我身邊坐下，開始講起他的豐功偉業。

        我沒有多聽002在講什麼，他厚重的嗓音像山谷裡的悶哼聲，空咚空咚地在我耳裡迴繞。

        我茫然地跟在002身後，將近四十分鐘後，才驚覺到我們竟然到了三多路的百貨公司地下商場。他見我失神的樣子，自作主張幫我買了一杯奶蓋烏龍，和電影票。「我請客。」他說，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。

        那部《醉後大丈夫》無聊至極，002卻笑得誇張，不時拍著我的大腿，粗魯的動作讓我只想閃他遠一點。

        電影結束後，我們在外頭的公園散步。「欸，你心情很差喔，都沒看你笑過。」他說，「是因為他們吧？在那邊亂說話。」他下結論。

        「所以啦，你要不要考慮把自己練壯一點，這樣他們就不敢惹你啦！」他搥著無辜的路樹。「所以，這是你練成健美先生的原因喔？」我好奇問。「健美先生？我才沒有那麼厲害哩！」他笑得好大聲。

        這時我才仔細觀察002的五官，大鼻孔、大嘴巴，不算好看，但看久了，似乎還能勉強接受。而且，至少他會給人一種安全感吧？不過體毛有點太多，我覺得這算是缺點之一。

        「欸，我覺得你滿可愛的。」他看著我說，但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，吸著飲料。「你想跟我交往嗎？］我聽到他這樣說，忍不住噴了他滿臉烏龍茶。「咳、咳，什麼東西？你在說什麼東西？」我嚇得合不攏嘴。「這算是拒絕嗎？」他問，「沒有，不是不是，抱歉，我只是太震驚了。」我連忙幫他擦去飲料。

        「你對我有感覺嗎？」他又問。我從沒想過我一直認為愣頭愣腦的002竟然喜歡男生，這比我能熬過新訓生涯還更加驚人。他說，他一進到中隊時，就注意到我了，他說他喜歡我唸日記給大家聽的樣子，「很可愛，像傻子一樣。」他竟然說下筆行雲流水的我像傻子？真是天大的不可思議。

        「沒有嚇到你吧？」送我到家門時，他這樣問。

        「沒有啊，不會啊，我覺得還好啊。」我覺得我掩飾得太刻意了。

        「那……」他似乎想追問我的答案，我非常緊張，不知如何回答比較妥當。

        「那，可以親你一下嗎？」原來他只想索吻。

        「可，可以吧。」我閉上眼睛，他吻了我的——額頭。「咦，就這樣？」我心想。

        他綁手綁腳地想要抱我，又東拉西扯，一下捏捏我的耳垂，一下滑過我的腰和臀，我隱約感覺到他腫脹的胯間不時頂著我，一副壓抑的樣子。

        「你不用急著給我答案啦，抱歉，是我太衝動了。」他送我上樓時，這樣說。

        「白痴喔，不是都親過嘴了嗎？」關上房門後，我不禁這樣怨他。

        「保持聯絡，下部隊後要長聊天喔。」我收到002的簡訊，覺得有點溫暖。但他打錯字了，這個肌肉白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