褌與部隊-12

        又落水了。水面上的光芒越來越遠、越來越暗，我翻身，底下是無盡的幽深與黑。但奇怪，我不覺得窒息，甚至沉醉在這暖呼呼的水溫。遠方一陣旋律傳來，一直輕巧的海豚將我頂出水面，高高地，高高地，然後把我緩緩放下。我看見月光在牠粉色的身上閃爍，彷彿牠身上鑲了無數顆碎鑽，正隱約地發出七彩星芒。牠繞著我游了游，我暈頭轉向，張成大字形，看見夜空也在旋著。水好溫暖，越來越熱、越來越燙……

        對，我又夢遺了。

        趁著夜還深，我下床到了浴艙，確定四周無人後，解下內褲清洗。「欸，做什麼？」一個聲音問，我抖了好幾下。是巡查的國豪學長，「又是你，在洗什麼？」他問，我攤開手中浸濕的那件破敗的內褲給他看。

        「這是抹布吧？怎麼破成這樣？」他問。我聳聳肩，開了水繼續搓洗。他踢我一腳，「幹，白目，還洗，水關掉，跟我來。」他又帶我到那神秘的後住艙浴室。「欸，你是多常夢遺啊？」路上，學長問。「報告學長，兩天，最多三天。」我無奈。「幹，以前聽說有人會夢遺，還以為老師在講笑話。」他不敢置信。「啊你都沒在打手槍？」「學長，這裡哪有地方啊……」我委屈說。

        他開了神秘浴室裡小小昏黃的燈，坐在椅上偷閒，我動手擰乾內褲。「等一下！你那是什麼？」他喊了一聲，壓住我的身體。「啊？學長，怎麼了？」我擔心問。「這個！」他的手指滑過我的腰際，癢得我扭著身體。「為什麼會有這個痕跡？」他這一問，我才想到之前曾穿了褌去海邊散心，雖然我沒在太陽底下晒太久，但恐怕已留下了輕微的晒痕。「怎麼辦，我要跟他說是『褌』嗎？他會不會覺得我很變態？」我擔心。「這個……你穿『褌』嗎？」國豪學長先問了。

        我心裡一震：「學長……你知道這個喔？」我小聲問。他打量了我一下，然後脫去衣物，他的下身——是一條褌，正纏住他緊實飽滿的胯部。「你怎麼會穿這個？」他又搶先。怎麼辦？我總不能跟他開口說我是因為看了一休和尚的卡通吧？「報告學長，因為我覺得很好看……」我希望他能接受這個理由。

        「你不是說你內褲常破掉，怎麼不穿褌就好？不是比較好動？」他說。「報告學長……」「以後私底下不用一直喊『報告學長』了，煩死了。」他特許我。「報，那個，學長，我只有一條，而且沒地方綁。真的綁起來的話，大家也會覺得我很怪吧……」我答。「哪裡怪，干他們什麼事？」國豪學長反駁斥，又問：「所以你有一條？你有帶到船上來嗎？」「有。」

        當然，艦上沒有讓我享受著褌的快感的空間，但我依然將僅有的那條褌帶到艦上。除了它是我和阿班僅有的回憶連結外，更重要的是，將這樣男男之間淫色的象徵物，帶進只允許陽剛氣質存活的所在，非常禁忌。我是故意的，這樣做讓我覺得自己像是突破了什麼結界，這就是我對這充滿恥辱的軍旅生活，所能做到的報復與回應。

        「唉，啊幹！嚇死人喔，哥你怎麼在這裡？啊，誰准你進來的？」國豪學長的双胞胎弟弟——國勇學長也在這時推開門走進，被我們嚇了一跳。「你要做什麼？」國豪學長問。「幹，剛加班完，我要洗澡啊！啊你們沒穿衣服是怎樣？」國勇學長一臉錯愕問，「你過來看他這裡。」國豪學長不回應他，只顧著自己說，邊將我轉了身，給國勇學長看，他問國勇學長：「你覺得這是什麼？」

        國勇學長摸了摸我的腰際，好似我是任人觀賞的塑膠模特兒。「學長，很癢。」我掙扎。「是『褌』嗎？你怎麼會有褌？從我們這邊拿的嗎？」國勇學長問，「學長，我沒有拿你們的東西！我保證我沒有！」我趕緊解釋。「他說他自己有一條。」，「真假？沒說謊？」國勇學長說著，脫下衣物，我看到他下身同樣綁了一條白褌，將他精瘦的身形，襯得更為黝黑。他無視我的注目，解開褌，滴滴答答開了熱水盥洗。

        「國勇，你覺得要跟小閔講嗎？」國豪學長問，我趕忙拒絕：「不要，學長不要，拜託不要跟小閔學長講。」「為什麼？」「小閔學長討厭我。」我說。

        「誰跟你講的？」國勇學長全身泡泡問我。我把來到艦上後，所有小閔學長欺負我的惡行惡狀，一一陳訴給他們兩個。「嗤！」國豪學長似乎不相信我的說法。「好吧，不跟他說就不說。欸，國勇，你內褲再給他幾件。」「幹，一直拿我的內褲去，是怎樣？以為補給很好做喔？」原來國勇學長是補給身分，難怪總是有多的內褲、襪子。「報，嗯，學長，我放假再買新的還學長。」「免！共腹內个無佇遐計較遮。」他揮揮手，要我別在意。「遮爾好，按呢我嘛欲一雙新个工課靴。」國豪學長趁機揩油。「喔，哥，汝莫予我為難，我个彼双無咧穿，汝會使提去啊！」國勇學長說，「講耍笑啦。」國豪學長笑。「嘖。」國勇學長面牆搓著股間，「姦，看任爸洗尻川創潲？走啦！」他趕我們出去。

        原來國豪和國勇學長都著褌，怎麼可能？他們是同性戀嗎？還是也跟我一樣迷戀男體呢？不可能吧，國勇學長那才短氣粗的樣子，又滿口檳榔，怎樣看也不可能會是注重外表的同性戀；國豪學長呢？雖然他有著結實腫脹的肌肉，但氣質上也不像。即使一身文弱的我跟他們比起來，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，他們口中的「娘們」——他們是這樣形容我的。我並不願意用這種貶低女性的詞彙來形容人的氣質，也不認為自己真有如他們所說的那樣陰柔，只是我的樣子跟他們比起來……嗯，算了，就這樣吧。

        我從沒想過會在艦上，這充滿男性費洛蒙氣息的幽閉環境裡，會遇到其他著褌的男性。若他們不像我一樣迷戀著褌或男體的曲線美，為什麼會這樣穿呢？

         這時，尚年輕的我還沒察覺：原來情慾就是那邪媚的蛇，長在男人的下身；而褌又像條繩，把那條蛇緊緊縛住。這艘艦，我們幾個水兵的命運，因為褌而被綁在一起，且隨著日子過去，縛住的力道逐漸增大。那股情與慾、兄與弟之間模糊不清的界線，正是推動著我們前進的力量。